阅读提示2月7日,由市政协学习委员会副主任,上海戏剧学院院长、教授黄昌勇编剧的话剧《前哨》在上戏实验剧院首演,呈现5位青年作家以笔为剑,为民族独立、人民幸福而不懈奋斗的英雄事迹。《前哨》由上海戏剧学院联手上海市龙华烈士陵园(龙华烈士纪念馆)、上海市拥军优属基金会共同推出,是第一部登上舞台的、展现龙华烈士群像风采的话剧作品。庆祝建党百年,文艺创作如何进一步讲好党史故事?市政协常委、上海戏剧学院影视学院院长、教授厉震林接受本报记者专访,从评论话剧《前哨》着手,畅谈以高质量文艺创作推动红色基因融入城市生活血脉。厉震林市政协常委,上海戏剧学院研究生部主任、影视学院院长、教授。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演员文化和导演文化两个领域,涉及电影和戏剧等学科内容。著有《中国电影和电视的修辞学分析》《戏剧人格:一种文化人类学的学术写作》《集体有意识与集体无意识——中国戏剧电影电视文化行为的精神结构分析》《体验文化现场》《电影的转身——中国电影的现代化运动及其文化阐述》等作品。《前哨》指向深邃的意旨——信仰政协头条:观看了《前哨》首演,你能否谈谈观演感受?厉震林:年2月7日,“龙华二十四烈士”在那个寒夜,血洒刑场。内有5位“左联”青年作家,年龄最大者柔石29岁,最小者殷夫21岁,还有胡也频、李伟森、冯铿,为理想罹难。当时,上海的报章都没有报道此事,鲁迅先生怒而撰文《为了忘却的纪念》,公开纪念“左联五烈士”。新中国成立后,这篇文章收录中学课本,为几代中国人所熟知。年2月7月,也是一个寒夜,位于华山路的上海戏剧学院实验剧院却是灯火辉煌,壮严隆重,大型原创话剧《前哨》在此首演。壮别九十载,今日迎君归。剧中,柔石所追求的“青年不再恐惧,不再沉默,能够尽情地读书,尽情地创作,尽情地去爱”的“一个新的世界”,早已成为现实,一群90后的青年演员,去追寻90年前一群同龄革命者的精神足迹及其思想灵魂,其史实其人格,在时间的两端,烈士从模糊中清晰起来,意义在比较中彰显出来,足以令当代人乃至永远的历史沉思。两个寒夜,似乎是历史的对接,此时此刻,一个是史学的真实,一个是艺术的呈现,使剧场成为了纪念场所,使演出成为了仪式,当结尾所有演员面向背景幕布上的烈士英名鞠躬致拜时,全场观众肃然起立,一同深深致拜。那一夜,我十分激动。我感到,这个寒夜,同90年前的那个寒夜一样,也将进入城市记忆的历史。它的意义,也因为它的华美演出,而溢出主题,达及美学和城市的层级。政协头条:作为文艺评论家,请简要评论一下《前哨》这部话剧作品。厉震林:这是一部关于革命和青春的戏剧。此类题材作品已然不少,堪称经典的却是不多,或是主题稍显生硬,或是人物稍显单一,或是叙事稍显平铺,在美学的等级上,从真实的发现,到道德是非的发现,再到社会必然律的发现,最高至人类价值的发现,拾级的幅度总是不大。《前哨》有自己的追求,它善用优势,也规避弱处。该剧的主人公,一群花样年华的文学青年,身处文学狂飙的三十时代,激情满怀,五彩缤纷,赋魅故事颇多。作为该剧的扮演者,青年演员可以轻易捕捉到青春的气息,他们的朝气、梦想甚或是稚嫩。然而,斗争的严酷,精神的炼狱,“墙外桃花,墙内鲜血,彼此照映,尤其残酷”,却是为他们所陌生的。在此,角色和演员都指向了一个深邃的意旨——信仰,只有它的合理化或者合法化,赋魅才能建构,并放大它的效应。该剧的舞台意象,怎一个“美”字了得。从主人公人格的美,扩展到舞台语汇的美。它是那么空灵,大处写意,小处写实,该淡处瘦,该浓处厚,古典与现代融和,沉重与空灵汇合,慷慨与冷峻交替,是一部动人心扉的诗剧。编剧黄昌勇教授研究“左联五烈士”有年,可以自如地拿捏这一题材。他有清晰的戏剧美学目标以及路线,故而胆大心细,开创戏剧的美丽新范式。他去传统的戏剧性,以主人公与时代的整体冲突作为主线,追求另类的大“戏剧冲突”。主人公有大段的独白,那是革命者的自白,充盈着俨然的戏剧性。政协头条:这部作品在舞台上同时建立了20世纪30年代、20世纪90年代和年3个时空,套嵌式的戏中戏结构。在你看来,这种结构方法有何妙处?厉震林:该剧运用一个妙然的结构方法,将故事发生时的30年代、剧本创作时的90年代和演出进行时的当代,进行时空“穿越”,以当代演出者的“发问”,不断向前逼近90年代和30年代,深勘两个时代的信仰“矿井”。“天问”式的上下求索,逐渐触摸到了历史的褶皱。剧中,青年研究生左浪表白:“我们现在看的资料已经足够我们消化了。我们现在需要的是,从人物的内心出发,去感受他们。”“这5个烈士都是知识分子,不革命生活也过得去,像殷夫还可以过得很好。但他们为了国家、民族、社会出去革命了,他们为的是什么?他们跟我们一样,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。那他们被抓,被关进监狱的时候,会想些什么?他们害怕吗?恐惧死亡吗?想过退缩吗?我觉得,想接触他们的内心,得想办法真正进入他们的时代去感受他们的温度。”这是两个时代同龄人之间的“信仰”拷问,它提出了一个“温度”理论,表明了该剧的“信仰”感受,不是高台教化式的,它没有冷漠感,力避历史隔膜和高度遥望,而是用温度去感受。这种探讨式的“信仰”叙述,可以感同身受,是温暖的也是入心的,主题、人物和叙事由此镶入,也就具有一种人类价值发现的意义。这是话剧《前哨》的人文姿态。如此,我们能够理解殷夫与国民党高官亲哥哥的诀绝,懂得“左联五烈士”也渴望生命,但当他们知道已无可能,也就毅然决然地慷慨就义,感悟柔石和冯铿牺牲之前的爱情呢喃,并为如下的信仰境界深深动容:“如果我们出不去,将来的人会不会知道,这里有过这样一朵小小的桃花呢?”“知道不知道都没关系。未来的花总是每年都会开放的。”如许,才有文人式的飘逸生命感怀,“春去秋来,岁月如流,东奔西走,游子徒伤怀;杭州苦读,北上求索,故土彷徨,海上风华,光景宛如昨”。这是纯净人格的极致洒脱。叙事之间,穿插一个90年代,是剧本创作时,却是一个未完成本。剧中的两位青年研究生问询:“我们现在有个问题,当年编剧为什么没有写完就停笔了?我想知道他遇到的困难,这样才能知道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”“这都30年了,当年的编剧是不是都把这个剧本忘了”。这似乎是多余的赘笔,却是将故事发生时的30年代和演出进行时的当代连接起来,90年代“左联五烈士”研究被冷落,故而“没有写完就停笔了”。3个时代,对待烈士态度形成一个曲线,使该剧成为90年来中国精神史的生动演绎。讲述党史故事,别把青年人当“局外人”政协头条:《前哨》的演绎方式,对当下讲好党史故事有何启发?厉震林:在《前哨》这部话剧的演出中,我们看到主创们尽情地使用多媒体,与整个舞台空间、表演意韵相生相映,演员可以自由穿梭于各个不同时空以及场景之中,思想、历史与城市空间转换行云流水,美轮美奂。专为戏剧拍摄了电影段落,还采用了柔石小说改编的经典影片《早春二月》片断,平添一种与历史互文的艺术维度。历史的时空、角色的服饰是写实的,当代人物却颇有卡通意味,是一种现代主义的时尚格式。在演员视觉上,它提示了一种代际的分野,在一个代沟(代际频次)大于地沟(地理沟壑)的时代,代际之间必须传承,将绵延的思想文脉亘古弥新。我时常想,一代有一代之戏剧,中国正在经历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化,观众审美心理变了,是否已有新剧种诞生之契机,犹如历史当年“西皮”和“二黄”融汇而成京剧一般。在“工业4.0”时代,多媒体戏剧、实时影像戏剧,已在舞台展现它的魅力,契合当代观众的接受美学,它或许是新剧种出现的端倪,也许可以将之命名为“新影戏”。从这种手法的创新到如何讲好党史故事的启迪,我想首先就是要“敢”,创作者要敢于创新。现在的“90后”“00后”青年人最反感说教了。希望他们通过参与红色作品的创作,来了解那段红色奋斗的历史。其实这些红色历史题材从内容上说自带巨大的吸引力。青年人通过红色文创感悟背后的故事和意义是件好事。无论是开发红色文创产品,还是与“网红”一起直播带货,红色文化必须避免僵化传播,最新的形式我们为什么不用?当年参加中共一大的代表们都很年轻,他们都是当时拥抱新思想、最潮的一批年轻人。从某种意义来说,全世界的故事已经讲完,每一个故事都可以找到它的原型或者母题。但是,它并不意味着没有故事可讲,关键是它的叙述角度和方法。如何叙述,应该成为讲好党史故事、传承红色基因的重要命题。现在青年人都是“网生代”,在一个代沟(代际频次)大于地沟(地理沟壑)的时代,有他们的接受美学,迥异于前几代精神结构。他们需要一种平等的姿态,而不是居高临下“布道”,是问题式的、探讨式的和对话式的;一种沉浸的方式,将自己纳入故事之中,不能成为局外人,而是在艺术场域内外用各种方式参与创作过程;一种时尚的形态,艺术必须是极致的,大写意或者大写实,拒绝不伦不类、两边不靠,要养眼养心,使艺术活动成为“摩登”的青年社交方式。如此,讲好党史故事、传承红色基因,文艺作品才能更好地入心入脑。政协头条:围绕红色题材开展艺术创新,有哪些值得总结的经验和可以畅想的形式?这其中又需要避免哪些“雷区”?厉震林:红色题材创作要成为“网红”,艺术创新是必经之路。近年来,上海诞生了一系列优秀的红色题材文艺作品,从以思想性为主的主旋律作品,发展到思想性与艺术性兼有的主流作品,又发展到思想性、艺术性和商业性融合的新主流作品,上海为全国创造了典范。除了文艺院团,艺术院校也是积极作为。上海戏剧学院对红色题材文艺作品创作高度重视,先后创演了《狂飙》《军歌》《黄炎培》等舞台作品,打造了校园大师剧15部,包括《陈望道》《钱学森》《王振义》《熊佛西》《钱谷融》等,其中12部已经搬上舞台,形成了一套卓有成效的“1+N”创作模式。我们不妨将脑洞打开一点。这几年流行短视频,未来可能就会流行手机电影。没准今后,电影的定义也会发生变化。以前说到电影大家会第一时间想到影院。今后也许会成立智慧影院,再加入沉浸式元素,大家可以边吃饭边看电影。现在都在倡导数字化转型,红色文化若能搭上数字化的翅膀,就能传播得更快。这个过程中需要避免的艺术创新“雷区”,是创作者不能将过于个人化的思想和美学,生硬地解读和表现红色题材,它必须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。在美学上可以适当超前,但又不能一味地超前,要关照与社会最大审美公约数的平衡关系。同时,形式与内容相匹配,不能让“炫酷”的形式将深刻的内容淹没,观众只记住形式,而对内容无印象。政协头条:今年1月份上海两会期间,你在分组讨论中曾提出,后艺术产品开发,要成为传承红色基因的一个重要内涵。是否可以详细解释一下您的这项建议?厉震林:红色题材文艺作品要放大它的效应,必须延伸它的产品链,通过后艺术产品开发,再度深化传承红色基因。它既有紧迫性,也有战略性。随着泛知识分子时代的到来,人们对于艺术的“附加值”需求越来越高,甚至“附加值”比“正值”更加值钱。如此,为后艺术产品开发创造良好条件,传承红色基因也许因后艺术产品而更为有效,使艺术产品的传承红色基因能力再次赋能。它需要在艺术作品创意阶段,将后产品开发纳入整体创意系统,而不是随意地粗放开发,是系列化和品牌化,不断延伸红色题材文艺作品衍生品的长度、宽度和深度,从而不断延伸红色基因的精神品格效应,放大它的有效性和产业性。共同构造红色文化的上海美学样本政协头条:话剧《前哨》与龙华相关,你认为今后红色题材艺术创作如何推动更多红色地标为人熟知,继而让红色基因融入城市血脉?厉震林:我多次徘徊在“左联五烈士”的牺牲地,感受当年的悲壮,与现代文学史的描述进行情境勾连。面对脚镣紧扣的遗址,总是思潮澎湃,又觉得似乎缺少一点什么。《前哨》点醒了我。与红岩、雨花石等革命历史遗址比较,显然,龙华的知名度与它的历史分量不太相称,它应该成为全国意义上的烈士纪念地。龙华,除了“龙华二十四烈士”,还关押和牺牲了多位中共早期重要领导人,如罗亦农、彭湃、赵世炎、陈延年、陈乔年等,是中共早期重要领导人牺牲最为集中的场所之一。这里,发生过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,“墙外桃花墙里血,一般鲜艳一般红”。红岩和雨花石,因为小说《红岩》和其他系列雨花石文艺作品而为全国人民熟知,龙华却缺乏与小说《红岩》等级匹配的相应作品。这正是话剧《前哨》之于这座城市的价值。除了几次短暂迁移,中共中央机关在沪12年。其间,又该有多少感天动地的故事,是上海文学艺术创作的偌大“富矿”。比如老渔阳里2号,不仅是中共一大举办后第一个党中央机关旧址,还筹备和组织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。这里还诞生了第一个共产党组织、第一批共产党员、第一个《共产党宣言》中文全译本、第一份《中国共产党宣言》、第一份党刊《共产党》……这些年,我跟许多国际友人交流,发现他们对中国共产党的印象一般是这些关键词——工人阶级代表或者农村包围城市。这些印象没错,但我也希望这些国际友人能了解,中国共产党从成立之初,就是由一批最优秀、最先进的知识分子,以国际视野结合中国国情所领导的,通过老渔阳里2号这样具象的场所,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共产党早期在上海活动的历史。上海是我们党的诞生地,党成立后党中央机关长期驻守上海,上海要把这些丰富的红色资源作为主题教育的生动教材,引导广大党员、干部深入学习党史、新中国史、改革开放史、社会主义发展史,让初心薪火相传。丰富的红色历史资源、浓郁的红色文化氛围,正是这座城市孕育出丰富红色文艺创作精品的强大基因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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