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华日报·文艺周刊(第期)

大型纪实文学丛书《雨花忠魂》完成创作93部出版50部——

在“记忆之场”,英烈青春永如昔

□本报记者冯圆芳

昨天,记者从江苏省作协了解到,由江苏省委宣传部策划指导,江苏省作家协会、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启动实施的百部纪实文学丛书《雨花忠魂》创作出版工程,截至目前93部作品全部创作完成,出版50部。恽代英、邓中夏、朱克靖、晓庄十烈士、施滉、徐楚光、谢文锦……翻开《雨花忠魂》,那些模糊的身影渐次清晰,雨花英烈抛舍掉青春的灼灼芳华,追随信仰、以身代薪,为后世留下了千秋凛然的英雄之气。

文学苏军“转战”全国各地

一点点“拼接”历史现场

英雄是一个民族最闪亮的坐标。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,“对中华民族的英雄,要心怀崇敬,浓墨重彩记录英雄、塑造英雄,让英雄在文艺作品中得到传扬,引导人民树立正确的历史观、民族观、国家观、文化观。”《雨花忠魂》纪实文学系列丛书为近位雨花英烈立传,是目前江苏文学史上组织规模最大、参与作家最多、历时最久的重大革命历史题材长篇创作工程。

江苏省作协党组书记、书记处第一书记、常务副主席汪兴国介绍,雨花台烈士事迹跨越多个革命历史阶段,覆盖全国近三分之二的地域,时间跨度长,空间关联多,烈士们的社会身份也比较复杂。为保证创作品质,省作协三次面向全省征集、遴选丛书作者,组建成一支扎实的创作团队;创作前期,要求作家实地寻访,访纪念馆、访档案馆、访烈士家属、访故居,“只有走进历史现场,才能更好地体会雨花英烈的精神世界。”

作家张文宝辗转六七个省会城市,参观革命纪念馆、走访党史部门、在烈士故乡召开座谈会,克服因何宝珍烈士牺牲时间久远而造成的史料稀少的困境。

“在信息的汪洋大海里,我一点点地捡拾素材,看到哪个地方发表过一篇关于何宝珍的豆腐块文章,就穷追不舍;在既有资料上发现了一点线索,就赶紧四方求证。”久远的历史现场逐渐被拼接完整:张文宝了解到,毛泽东和杨开慧其实是刘少奇与何宝珍的婚姻介绍人,两人在江西安源谈起了革命恋爱;他还发现了何宝珍的入党介绍人。历史上真实鲜活的“这一个”何宝珍变得越来越清晰:她从小喜欢周敦颐的《爱莲说》,她是个直爽泼辣、追求真理、敢爱敢恨、宁折不屈的进步青年!

面对吴振鹏烈士,作家曹峰峻一开始掌握的史料只有字。他花了一年半时间采访考证,包括赴四川乐山拜访烈士牺牲20天后才出生的女儿王行,得到了大量关于她父亲史迹的回忆书信、回复文件和烈士生前发表的革命文章。他还几乎精确地“重走”了烈士的革命之旅。曹峰峻的《红灯永远照亮中国——吴振鹏烈士传》最终被党史部门认定为有效地增补了烈士的“史迹”:吴振鹏确实直接参与了南昌起义的地方后援组织、战斗协助,还通过《红灯》向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猛烈的揭露和批驳;直接参与组织江西秋收起义并亲自指挥了解放万安县的战斗,建立了江西第一个苏维埃政权。有关吴振鹏的“史实”也被刷新:曹峰峻以丰富的史料充分证明,吴振鹏不仅仅是一位共青团领导,更是我党早期核心领导成员之一。

蘸着体温深描英雄

再现“这一个”的呼吸与音容

翻开《雨花忠魂》,人们仿佛贴着英烈的呼吸,感受他们血管中澎湃的涌动。崇高的理想信念、高尚的道德情操、为民牺牲的大无畏精神,深厚内涵因饱满的形象、动情的书写,而获得了“具身”的表达。

《碧血雨花飞》中,作家张晓惠于细节处深描英雄。郭纲琳烈士写给亲人的拒绝保释的诀别信,是她生命的表达与升华:“我不愿造一点点罪恶在我生命中。”“我不能屈伏(服)在一个无罪而加上有罪的名义下来遵从你……”读者还了解到,郭纲琳曾风度翩翩女扮男装,曾狱中绣枕套,上有大雁振翅高飞,和“Tostrugglefortruth!”(“为真理而斗争”)的自勉。她精心磨就了铜心挂坠,“永是勇士”四个字穿越历史依旧遒劲刚健,她还留下了一枚凝结着自己与恋人李丰平真挚爱情的雨花石——透过这些精心拣择的“物”,女性烈士的动人风骨与细腻情感被纤毫再现。

极富戏剧性与悲壮美的真实革命历史,被作家蘸着体温,一点点虔诚地擦亮。作家杜怀超在《山丹丹花开——胡廷俊烈士传》中告诉读者,胡廷俊的哥哥胡廷璧外出寻找弟弟,结果不仅弟弟没回来,哥哥也在胡廷俊的感召下,加入了革命队伍,并最终牺牲;胡廷俊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腿,安装上假肢后,他继续革命奋斗……杜怀超忍不住嗟叹,从无定河来到扬子江,又从陕北绥德走向雨花台,胡廷俊播下了一颗颗红色的种子,留待它们穿透封冻的土层抵达春天!

作为青年,应如何“正确地生活”?青年作家周荣池在《新生:成贻宾烈士传》《夜行者——毛福轩传》中,热忱地求索半个多世纪前雨花英烈们的答案。毛福轩早年在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仍要读书、要参加革命,在“青草为席,石洞而眠”的艰苦生活中想象光明。成贻宾作为雨花台最后一名烈士,牺牲于新中国“新生”的前夜,他给未婚妻彭毓芬写下了著名的红色家书,拟定了《新生》十条——

“一个新生,是一定有着新的人生观。新的人生观,是活泼的、乐观的、健全的。”“一个新生,一定是乐群助人的。不可自私自利,要随时牺牲自己,为了大众。”“一个新生,一定是爱国家、爱民族的。同时也是爱父母、爱师长、爱一切可爱的人的。”……

打造党史教育的全息现场

把英雄“高高地举起来”

对作家们而言,采写英烈故事、重返历史现场,是一场深入灵魂的洗礼,是增强历史认同感、使命感的过程。对时代而言,优秀的红色文学作品创造了今人与英雄人物跨越时空的相见,使文艺创造与民族复兴的历史、人民奋斗的征程深层互动。就《雨花忠魂》创作工程而言,文学文本的完成绝非英烈叙事的终点,而是持续、全息、生动的党史教育现场的开端。

曹峰峻《红灯永远照亮中国——吴振鹏烈士传》出版后,因央视等重点媒体的报道产生了较大影响,他于是自觉肩负起红色传承的使命:走进“雨花红色讲堂”、“雨花台干部学院”、厂矿、机关、社区作红色党史讲座,全力协助吴振鹏纪念馆建成开放……几张由他从烈士的“遗腹女”王行手中获得的珍贵照片,每每令台下哽咽:一张是吴振鹏在国民党狱中的“号照”,面容消瘦,神情刚强;一张是三岁的王行站在雨花台父亲的墓前,家人告诉她爸爸就躺在里面……

以“永远的雨花魂”为主题,张晓惠在上海、南京、杭州、合肥、盐城、徐州、苏州多地的党校、机关、高校、企事业单位作了多场专题讲座。不少听众听完激动地和她交流:半辈子没有当众流泪了,烈士的事迹让人不能不落泪!

张晓惠曾在雨花台看到,一对新人来拍婚纱照,姑娘身着洁白的婚纱,脖子上是一条鲜红的纱巾,恰是郭纲琳最喜欢的色彩:鲜红与洁白。她看见新娘接过女伴怀中的鲜花,与爱人一起,将一束红玫瑰恭恭敬敬放到烈士的雕像前,伴以深深的鞠躬……

接下来,以《雨花忠魂》纪实文学文本为基础,雨花英烈事迹还将转化为舞台剧、影视剧,实实在在讲好英烈故事,赓续传承红色血脉。张文宝透露,他的《爱莲说:何宝珍烈士传》即将由湖南方面改编为影视作品,让烈士的英魂借光影永恒。

“在我流血的地方,将会长出美丽的花朵。”这是郭纲琳烈士寄予后世的明媚憧憬。我们将在《雨花忠魂》的动情讲述中,铭记“一寸山河一寸血”的盛世不易,那些光芒闪耀的信仰足印,必定会化为我们继续前行的精神之源。

徐霞客与文震孟

陶青/文

晴山堂是明朝泰昌元年(年)开工建造的,这是徐霞客献给母亲的礼物。那些年里,霞客母亲得了痈疽,总不见好,霞客心里万分焦虑,便约了族叔一道,俩人星夜赶往福建的九鲤湖,为母亲祈福。母亲的病终于痊愈了,霞客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,决定造一座堂屋,以此庆贺;堂屋的名字想好了,就叫晴山堂——庚申(年)六月初八夜,霞客在九仙祠祈梦的时候,梦境里清晰地出现了司马光的两句诗,“四月清和雨乍晴,南山当户转分明”。

晴山堂落成了,十架进深、宏阔敞亮,霞客看着,心里也充满喜悦。再过几年母亲就八十岁了,霞客想到时在晴山堂为母亲摆上几桌庆贺。为此,趁着近期不出游,他准备抽空去趟无锡和苏州,请陈伯符、张灵石两位高手联袂,为母亲画幅画;到时邀上些文章高手和书法名家,请他们在画上题诗作赋,用各自的生花妙笔,讴歌母亲任劳任怨的一生。霞客还有个宏大的计划,他想陆续把祖上与名流诗文唱和的墨宝收集起来,请良工勒石,然后陈列在晴山堂里,让徐家子孙世代铭记先祖事功,从中汲取营养。

画终于绘好了,霞客称它为《秋圃晨机图》——画面上,豆蔬深径、蔓丝成帏。满架的绿阴下,母亲正在埋头织布;霞客年幼的儿子正偎在祖母的身边,稚嫩地诵读着刚刚学会的发蒙时文。

正巧陈继儒为母亲撰写的寿文前阵也已好了,于是霞客打算再专程去趟苏州,劳请文震孟的尊驾,为母亲这幅《秋圃晨机图》题上几句诗文,以彰母亲的懿德。

徐家与文家是世交。徐颐是霞客高祖徐经的祖父,文洪则是文震孟曾祖文征明的祖父。成化年间,徐颐聘请文洪到府上当塾师,一意教授族中子弟,制艺试帖,竞走科举之途。徐、文两家延续数代的通家之谊,由此肇始。

霞客绝意科举,其原因比较复杂。仅就家族而言,根源就在他这位先祖徐颐身上。徐颐热衷科举,全心训导子孙,希望他们京报连登黄甲,昭兹来许、绳其祖武。孰料天不遂人愿,徐氏家族的科举之路走得相当坎坷。徐颐长子元献虽中了举人,却在紧接着的会试中折戟沉沙,以身殉“考”,死时年仅29岁;长孙徐经受科举案牵连,被革去举人功名,郁郁寡欢,35岁上赍志以殁。血迹斑斑的科举遭遇,无疑给徐家裔孙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,到了霞客这儿,便彻底与这条主流道路相决裂了。

文家的举业经营得也并不圆满。拿文征明来说吧,曾经9次参加乡试,结果还是与举人无缘,最终以岁贡生的身份参加吏部考试,被授翰林院待诏,在翰林院里打杂度日。但与徐家不同的是,文征明的直系裔孙中却出了个赫赫有名的状元郎,就是他的曾孙文震孟。天启二年(年)春上,文震孟在经历9次会试失利之后,终于在第10次会试中一举成功,并在殿试中蟾宫折桂、夺魁高中状元。崇祯初年,文震孟官拜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,一时光前裕后、荣耀无限。

文震孟居庙堂之高,位列要津,是朝廷的显官。霞客一介布衣,朝碧海而暮苍梧,是个杖藜天下的自然之子,两者看起来像是两股道上跑的车,不可能走到一起,但结果却偏偏相反,两人同声共气,成为终生不渝的要好朋友;而且,两人在平等坦荡的交往中相互欣赏,更将弥足珍贵的世交至谊升华到了全新的高度。

说到霞客与文震孟的交谊,就得说说文震孟被廷杖的事情。文震孟高中状元那年的秋天,上疏弹劾魏忠贤,结果被天启帝打了八十大板,丢官罢职、受贬回到苏州老家。霞客闻讯,亲往探视。霞客是个寻常书生,属于“在野派”,但他具有浓郁的家国情怀,与黄道周、高攀龙、缪昌期等东林党人都是同道知己。廷杖事件发生后,霞客觉得文震孟与他的那些东林好友一样,浩气干云;他对自己这位通家之好身上这种刚正不阿的士大夫气概,赞赏不已。文震孟对这位小自己12岁的徐家后生,一直也是心怀敬意、称颂有加,觉得霞客孤筇双屦游天下,这种虽远必至、无险不履的雄迈壮举,称得上是千古奇人奇事!从那以后,两人时相唱和,书函往返也越发密切起来。

药圃是文震孟在苏州的私家园林,简约疏朗、质朴素雅,文震孟住在园中一个叫清瑶屿的宅子里,宅子临水而建,四围花木扶疏,甚是幽静。

《秋圃晨机图》徐徐打开了,文震孟站在画前,仔细欣赏了起来。他既敬佩徐母的嘉德懿行,又为霞客满腔的孝母深情所感动。沉吟良久,转身铺开宣纸,磨墨濡毫,不一会一首七律一气呵成。这首题诗,文震孟写的是行书:

“笄饰何须副六珈,青裙白发自年华。堂阴晚树萱为草,篱落秋风豆有花。机杼一生修世业,家庭五岳贮明霞。名驹汗血文孙似,灵种人言此渥洼。”

还是霞客熟悉的文氏书体,舒展洒落之际,不乏筋力和风骨,望去行云流水、满纸云烟。

写好题画诗,霞客又奉名为《豫庵徐公配王孺人传》的文章。霞客说这是请陈继儒为母亲撰写的传略,想央仁兄再悬灵腕,为母亲书写这篇传记之文。

听说是遁隐山林的硕儒眉公的大作,文震孟当即取过文章。看完了徐母的生平行状、特别是看到文中陈继儒所下的断语,“弘祖之奇,孺人成之”,文震孟内心受到了强烈的触动。他决定用家传的小楷书法,抄录这篇传文。文震孟对霞客说,令堂是天下母亲的楷模,非楷书,不足以表达对她老人家的敬意。

转眼到了崇祯八年(年),霞客开始盘点行囊、为酝酿已久的西南之行做起了准备。晴山堂石刻拓本肯定是要带上的,这册拓本荟萃了当朝80多位文章高手、书法名家的近百件墨宝佳作,内容都是赞美霞客祖上的诗文,当然也包括20多件关于《秋圃晨机图》的题咏——自从石刻拓本完成后,每次出游,霞客总不忘捎上这件镇宅之宝。

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。这天,霞客正跟大儿子徐屺说着话呢,门夫拿来一封信。信是文震孟写来的:

“……行年耳顺,婚嫁都毕,即不能如仁兄五岳之游……无论富贵利达之想,不啻涕唾,即功名事业之念,亦直如泡幻矣!

今岁杖履,游行何地?从前涉历,已大可观。今又汇成纪述,以导后游,以传千秋;使百世而下,知人间世固有地行仙人,不亦韵乎?如向所称庐山顶上异人,言之犹足清我神骨……”

信写得不短,挥洒之间,依然一派风姿绰约的“文家书范”,而充塞其间的拳拳深情,尤令霞客感慨动容。时年文震孟62岁,虽贵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,却依然赞赏霞客登高临远的游历生涯,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。

崇祯九年(年),文震孟去世。同年,霞客竹杖芒鞋,开启自己生命中第16次、也是最后一次壮游历程——西南万里遐征。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abmjc.com/zcmbjc/4804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