汤圆,最忆兰溪的味道

“拌云漫舀银缸水，抟雪轻磨玉掌肤。”试想，一个薄纱轻笼，粉胸半掩的芊芊女子，舒展玉臂，香汗涔涔，摇转蜂腰，纤纤玉指，细搓慢揉，一个个圆润光洁的粉球随之滚落滚水，待水雾飘散，逐渐飘起，舀入碗中，轻启贝齿，朱唇轻抿，这画面你能与一个小吃汤圆勾连吗？

汤圆，无疑就具备这种阴柔美感。不过，南方汤圆是有别于北方的元宵。“北滚元宵，南包汤圆”，这元宵到了南方，就改变了形制，甚至口味也迥然发生突变，这是地理的缘故，还是物产的因素，甚或是因人而异，有待方家考证。汤圆在兰溪乡下，无疑是最见女人心思的家庭小吃。巧手者，皮薄馅足，经滚水而不破；手拙者，凹凸不平，不成形状，看了已是心生厌恶，咬一口，粗粝夹生，拼将来丈夫一顿臭骂，也未可知。女人能搓得一手好汤圆，摆在案板上，齐齐整整，灵灵巧巧，精致悦目，何尝不是一种满足和骄傲。老公小孩能时常想起吃汤圆，这更是女人的一种欣慰。这么一想，女人就有些苦哩，天生就是为了男人做吃的。如今，超市速食汤圆琳琅满目，女人照样可以满足丈夫孩子口腹之欲，但毕竟还是少了些亲力亲为的成就。

美国人叫汤圆“riceball”,我觉得有些夸张，但林清玄笔下吕洞宾做成的两个汤圆管饱，这倒是与美国人的说法较为贴近。兰溪乡下汤圆以个大为首要，一个个状如小猪，端一碗手中，邻居瞧见，“呵呵，跟小猪仔一般。”在众人的羡情下，呼噜噜的吞食，那种不屑和豪气，想必是当事者最荣耀的。有好食者，一顿吃上二三十个，还嫌未饱，拍拍圆肚，打着饱嗝，喊着再来一碗，让人羡妒其消化的强大。也有吃两三个，就搁下碗的，便要被笑话，饭量大就是体力大，少见饭量少而精力充沛的。城里人以小巧精致为美，农村人到了城里走亲戚，吃了十数个，还未能将一个肚角填满的，看着大家面面相觑的模样，又怎好意思再吃，只好摸摸肚子，谎称肚子都撑大撑圆了，大家便相视一笑，端起碗去吃自个的。兰溪人对汤圆总还是喜欢的，除非真的是对糯米不适的，另当别论。为什么兰溪的汤圆有个尖尖的尾巴？我猜测是那位巧妇，在包汤圆收口时，搓着搓着，灵光一闪，觉着露出一点尖尖，更像寿桃，还能讨彩。家里长者便称道媳妇能干，小孩尤觉得母亲做法有趣，一家子吃起来觉得这顿汤圆风味独特，回味无穷。这一做法便被广泛模仿，推而广之，形成如今形状。按现今兰溪风俗，冬至日吃汤圆，吃完长一岁的说法，确有几分关联。

如果南京雨花石汤圆是以形取胜，海南鸡屎藤汤圆以名称奇，那兰溪汤圆则以味见长。在兰溪，汤圆的馅料，足见物产之丰饶，女人心思之机巧的。女人或是从山野挖来蕨菜、竹笋、马兰头，或是从菜园里摘来芹菜、落汤青、圆白菜，她们总能将时令菜蔬加上自己的体悟，创出独特的家庭配方，让一家人大快朵颐。女人也只有在家人团聚，或家里来了贵客，或有喜事之类的，才会烧起一锅汤圆。听着大家呼呼连声，碗底汤汁也舔吮干净，这是她最乐于称道的场面。汤圆，在兰溪又叫汤团，个人觉得团字比圆字意义更为深远。团字有了动作的赋予，而圆字只是表明形态，这点，是否说明兰溪人既是敢于主动进取的，也强调家人团结一心的。吃汤圆时，如此思虑一番，就有了更加的味道。